每年这一天， 都会专门请一天假， 陪他四处随便走走。今年去哪儿呢? 我二人大眼瞪小眼想半天，去湖边? 前两天刚去了。看电影? 那不是浪费大好春光吗? 在家睡大觉? 算算两人一天的工资， 切， 太奢侈了。 后来他说， 回原来学校看看吧。

毕业后我只回去过一次， 因事不得不去。 十多年了， 他也曾提议过几次， 我都投了反对票。

我虽怀旧， 但是谁会留恋自己好不容易跳出来的虎穴狼窝呢?

那时初来此地， 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功课重， 压力大，自早到晚窝在幽暗的机房与实验室。 他第一学期选了5门课， 一下瘦了20磅。 教授欺压， 奖学金入不敷出，我修三门主课之外， 校内需主讲一门本科课，校外尚兼职20小时实习， 常常半夜两点迷迷糊糊蹒跚着回家。 身体疲倦，心情郁闷， 以前从未红过脸的我俩， 因此开始常闹小别扭。。。。如此种种。 不是虎穴狼窝是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 他笑， 说哪有那么严重?

如果说我是个怀旧的人， 那他就是个恋旧的人。 他总感激着那个小学校， 说是它帮我们插上了翅膀。 异乡从头开始， 谁能不吃点苦呢? 我们还是幸运的，一年之后做实习生，先把父母的钱还上， 就换租了一套阳光灿烂的小公寓。 其时经济飑升， 工作机会多， 不仅我毕业顺利找到工作， 尚未毕业的他同时也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当然， 还结交了一群共患难的同学朋友。

想一想， 几位教授对我也都相当不错。 受过他们很多特别恩惠， 无以回报， 也一直记在心里。

因此， 我舒了口气，答应他那就一起回去看看吧。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我二人先坐地铁， 再转乘一段校车。 学校近年添了几栋新楼。 新建的学生中心明亮宽敞， 四处散坐着看书的学生， 拎着相机行走在年轻的人群中， 寻找往日的记忆， 忍不住相视而笑: 时光一去不复返，



穿过新楼， 来到原来的教学楼。外面仍是深色砖红， 里面依然是灯光幽暗， 实验室还在原处， 机器虽都换了新的， 墙壁黑板还是依旧。 海报栏里尤挂着十几年前根据我们小组毕业设计申请下来的资金项目。 仰头看， 顶上还是有天窗， 只是那种明亮， 当年， 现在， 似乎都不足以冲淡那种黑洞被拘禁的感觉。

一闪看到了两位教授， 当年的气宇轩昂，如今都已头发花白。 物是人非， 不免又是一番唏嘘。





走出教学楼， 外面草地上正热热闹闹举办着一场活动。 音乐， 嬉闹的人群，烧烤的味道， 正午的阳光很灿烂， 外面的世界真明媚。 学校面向大海，绿茵连着碧波， 一条海滨路幽静绵长，正是春暖花开。在长椅上依着他半眯着眼坐了半天，阳光照在身上真温暖啊。午后或是傍晚在这里散散步该会是多么惬意啊。 可是那时我们不曾有时间有心情出来消遣过一次， 学校里的体育馆游泳池也不曾去过一次， 那时只顾低头拉车， 哪得闲情抬头看路?

上学时盼毕业，毕业时盼工作， 工作之后又是身份，孩子， 房子， 不过是从一个坑又跳到另一个， 一路踉踉跄跄， 难得几次驻足品味， 身边的风景不知不觉错过许多， 或许这人生便是如此?

那日我二人背对旧校面向大海， 细数了数来时路。 当年选择了此校而非它校，决定了后来的职业是弃学入商， 生活节奏是急奔而不是慢走， 后来又放弃了纽约的高薪繁华选择了波城的平静低调， 这条路是不是走得对呢?

他看看我， 我看看他， 还好吧， 这一路还好吧。 如果重回当年， 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吧。这一路虽有惊， 好在无险， 行到今日， 回头看苦与累， 都是必须要付出的旅费， 哪条路能没有辛苦呢? 所有的选择也只能看当时当地， 谁又能真正计划得未来呢? 有所得则必有所失。 还能坚持当年的选择不悔不怨，就是大幸运吧。



那日离开学校， 好像也抛开了一段不快乐的记忆。 重回旧地看一看， 重新面对一下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想一想，其实并没有那么糟， 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就豁然开解了。

那日后来又顺便在市区海边闲闲得走了走。 顺路又到周末的蔬菜批发市场看了看， 顺手还买了两个青木瓜，闲闲散散一路， 他眉头舒展，说， 就这样随便走走也很好啊。 真的， 说起来什么过去什么将来， 哪又比得了今日今时。

按健听歌： 曾经的我 - 许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