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 黎明
yue, 12/03/2010 |
|
秋冬时节， 屋外多是阴霾萧条，此时是拥被相依看温馨小电影的最佳季节。 能遇到一部可心的电影几乎跟能遇到一个相依的人一样， 只可遇，不可求。今年， 感恩节将来， 命运也大眷顾， 居然接连惠赠两部让我们心怡的电影: before sunrise 黎明， before sunset 黄昏 。 "黎明" 发生在维也纳，两个小男女， 相伴半天一夜， 一路说说笑笑 。 "黄昏"发生在巴黎， 同一对男女，同样的一路聊天，时间只有两小时。"黎明" 与 "黄昏" ， 一朝一暮， 中间却有九年之隔。 故事相隔了九年， 拍摄也相隔了九年。"黎明" 摄于1995年， "黄昏" 摄于2004年。 同一位导演， 同一对演员， 首部编剧是男导演根据个人的一段偶遇，邀请一位女编剧合作，以男女不同的视角贴近演绎剧中男女；后部则是导演与两位主演合作编剧，角色中又附加了自身感受。 概因此种种原因， 阅历与感悟，容颜与气质， 九年的变化， 在这两部电影中十分自然，流畅。 这两部电影，前者美丽邂逅，后者世事沧桑，皆是佳片， 皆可以独立单看。但若将两部连在一起， 九年时光瞬间对比， 片内片外， "沧桑"这两个大字的烙印就突然格外清晰起来， 不由得让人百倍感慨。 先遇到的是" before sunset"， 然后才发现原来还有前因 "before sunrise"。 这几日在心里时常有片断跳来跳去， 常常脱口而出就是有关这两部电影， 我如是， 他比我尤过之。 小制作， 小题材， 却又那么富有内涵， 那么韵味深长， 那么多丰厚的话题 - 生死， 宗教，家庭， 叛逆，命运，艺术，婚姻，男女， 性等等， 每一个话题都是根， 若伸展开来都能长出一树繁叶。
这套电影， 看了两遍。 重看时，先看的是 "黎明"， 但心情已如九年后"黄昏"时回顾一般。 他和她，说过的话， 去过的地方， 听到的歌， 遇到的人，手相师，路边诗人，那瓶葡萄酒。。。他的目光， 她的微笑， 心门被一句话一个表情轻轻推开的一瞬间。。。那夜两人躺在公园的草地上， 仰望满天星光， 她对他说的那段有关生命中特殊时刻的话。。。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曾拥有过类似的美丽时刻吧。 忍不住也随着想起了我们的一些依稀往事， 琐碎的细节。比如温暖的手，被紧握着放在他的衣兜里；节日里静悄悄的楼道， 他的脚步声。比如紫藤花架下的旋转，午夜两点的车水马龙， 录音机沙沙声中的静静阳光。。。 那些人生里美丽的，重要的， 特殊的时刻， 如夜明珠一样， 是尘土飞扬嘈杂匆忙人生里的小小光亮， 温暖， 清澈。 其实，我被打动，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美丽的细节这段男女情。我被打动， 是因为这两个人，像两条清新的小河， 话题如浪花般跳跃追逐， 自然， 坦诚， 隽永，深刻，慢慢汇流到一起， 超越了简单意义上的艳遇， 有了一种灵魂上的迎合与启发。 心灵的契和沟通， 远比肌肤相亲的艳遇难得多，也让人感触得多。正如电影里所说：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神奇魔法，那一定是发生在理解他人，与他人分享的尝试中。 在这一生里，我们又遇到过几个可以敞开心扉彻夜深谈的人呢? 我们又有几个时刻曾经用心倾诉用心倾听过呢? 你真正懂得过谁， 谁又真正懂得过你呢? 谁启发过你， 你又启发过谁呢? 曾经， 谁与谁在晨曦中把对方印在了脑海? 那些记忆最后又散落到了哪里? 那些美好的时刻又是如何被珍惜的呢？ 是记在了一本书里， 还是唱在了一首歌里？ 是只在梦里纠缠， 还是被放在内心的盒子里封藏？ 片尾一一闪过那些他们流连过的地方， 物尚在， 人已去， 像一串串飞逝的记忆。 时光如电， 迟早我们大概都会明白， 对于往事， 其实忘记不是难事， 难的是记住 - 记住那些生命中美好的时刻。
《黄昏》 这两部片， 我大概还是喜欢 "黄昏" 多一些吧。 在"黄昏"中， 这两人只得两小时，这一路走得急， 谈得急， 连续的长镜头紧追不放， 似乎也在争分夺秒。 寒喧， 闲聊，玩笑，争论， 两个准中年人，已没有了年少时那么多的轻松惬意。 生活的块垒， 阻挡着交流的顺畅， 不再那么直接， 可是也更加暗潮汹涌。多了几分克制掩饰， 可是压抑之后， 碰撞得也更有力度， 融汇到一起， 也更加荡气回肠。 时间， 在每个人身上都会留下了痕迹。 九年，最明显的是容颜的改变。 曾经如水蜜桃一样饱满圆润的她，如今变得清瘦， 仿佛经历了一场岁月大风，额头眼角唇边，都被吹得十分干涩。 曾经阳光明亮的他，也仿佛被刀砍斧雕了一般， 额头眉间都加上了锁。 时间， 在这两人身上留下了粗糙的刻痕。 不是不好，只是让人唏嘘。 容颜的变化容易发现， 心灵的情感的变化呢? 女人变得锐利急于争辩， 男人变得成熟不再急于证明。 这些变化，同样让人唏嘘。 这么多年过去， 重遇旧人， 重述旧事， 猛然惊觉原来我已太久不再相信爱， 不再对人怀有兴趣， 不再充满希望与浪漫， 虽然还有渴望， 但已不再期望， 内心正在干枯衰败。。。。心灵上和情感上的变化沉重而细微，不遇到一个懂得的人， 不经过碰撞， 不一步步剥去自我保护的外衣， 是不会轻易外露的， 而灵魂的袒露， 总是让人动容与共鸣。在女人的歇斯底里中，在男人 的纠结渴望中，我心戚戚然。 为什么? 时间难道就是无情， 命运难道就是悲凉? 当年那些美好时光难道也变成了刀? 被烦俗的日常生活利用着，时时刺痛心间? 当年临别时的祝福呢， 那要拥有美好人生的愿望呢? 其实， 命运还是慈悲的吧。虽然朱颜已改，虽然生活已有各自的轨道，可是， 她还是喜欢斜跨着背包， 他还是习惯给她掠一下滑落的头发， 她拥抱时还会把头轻轻斜依在他的肩上， 他的注视中还是有太多的渴望， 侧影， 视线， 抬起又放下的手。。。 在偶尔的细节中，在杂谈中某个闪亮的句子里， 还能发现原来的柔软，原来的他与她 - 原来，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变化也 不是不好的， 男人如今成熟沉淀， 懂得珍惜， 懂得不放弃， 女人实干， 内心深处仍是软的。 生活的难题可能加深了，可是他们应对的能力也强了。 命运是慈悲的。 在重逢时没有将过去的美好时刻一一否定。 还有交流与启发， 还有倾听与倾诉， 还有不舍与渴望。 没有相对而坐言不投机， 没有一层一层由失望迭加的否定， 没有那种身在爱人身边， 内心却充满遥远感的孤独， 还可以相互取暖， 这就是命运的慈悲。 至于是不是能再拥有美好的人生。 那从来都不关命运事。 命运只负责提供机缘巧合，能演绎出什么样的故事则全看我们自己。 或者， 难的也不是记住，难的是坚持 - 坚持心中的柔软与生命力， 面对日常的磨蚀，仍然努力美好地生活。
昨晚要睡着了又想起来，就又开始跟他唠叨: "男孩两次都要赶飞机啊， 第一次是不能不走， 两人没钱啊，旅馆都住不起，葡萄酒都付不起。" 他说: " 是啊， 买的最便宜的票呢。" 又说: "第二次应该可以留下来吧。 飞机票再买吧。 应该买得起了。 应该早点就把票取消或推迟的， 可是那时还不能确定对方的想法呢。 " 他也叹口气说: "是啊。。。"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咱俩若是不结婚是不是更好?" 我悠然神往了一下。 说起来我与他， 也缘因火车上的偶遇。 那年在火车上结识了小弟，我和他才得以连在了一起。我们也曾午夜在两校之间徘徊倾谈不愿分开。若是不结婚，隔个八九年街角偶遇一下， 该是何等惊喜万分啊。 虽不见得还能如当初那般温言暖语， 但也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动辄恶语相向。 可能会大伤大痛死去活来个一两次， 好歹总会有个把年头可以独自恢复。总比现在隔三差五吹胡子瞪眼睛，忽悲忽喜， 成天小创口贴贴得满身心都是，少些麻烦吧。 我尚在发呆， 他笑迷迷继续说道: "你说， 老虎， 都应该养在深山里吧。。。" "哦。。。对啊。您要是在山上偶遇个老虎， 若能有幸拍个人家的背影， 你丫还不美得灵魂上了九霄， 一辈子都要独自回味了。。。" "就是， 可是你想啊， 若是把个老虎养在身边， 成天虎视耽耽的。。。" 我们都是贪心的人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贪心的我们总不肯嘎然而止。不甘心，不甘心不能留住美好，不甘心不去尝试。 还是那句话说的好: 不相信魔法奇迹的人， 等同于没有生命 。 而这个世界上若真有奇迹，那一定是存在于理解他人，与他人分享的尝试中， 虽然很难， 虽然几乎不可能成功， 可是何必在乎呢， 奇迹一定就在这个不断尝试的过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