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晨

每周有两日， 我早起，步行到四十分钟外的火车站。初冬的清晨， 冷而不冽。我慢慢地走，左手边的青草地上不再有群雁群鸭低飞呼应。小雪初融， 踩在脚下的落叶也没有了那种脆生生的快意。风飞飞唱着“你离开时候我已经慢慢能接受。。。”， 同样婉转绝然的歌，树上不再有金黄秋叶翩然而下， 我也不再张开双臂迎风微笑和唱。

这便是初冬， 带着一种意犹未尽。

小路转弯， 两边便是住家，静悄悄偶有微光透出。数家门前飘着火鸡旗挂，这个季节是它们的季节。 门前的标识，店里的摆设， 神气五彩，是它们。过两日， 家家户户杯满盘溢四处飘香的，也是它们。

我在一个路口向旁张望， 希望能看到我熟悉的那四五只。

去年的清晨， 我总会与野火鸡擦肩而过。高脖长腿， 黑黑的， 普普通通的四五只， 闲闲散散地在路边前院徘徊。我低头微笑从它们身边走过， 仿佛我们之间默契着一个小小的秘密。总有几只可以闲云野鹤超身物外， 总有几只自由的灵魂可以脱出轮回。我看着它们， 心会安稳地快乐着。

“请给我你的笑， 你的笑是我唯一的安慰。。。”晨雾茫茫中，耳机中仍纠缠着爱恨情愁， 我想着它们，淡淡地盼望着它们，一时神驰天外。

原来不过又是一年。


2。午后

中午饭后， 外出放风。

天一洗的蓝， 草地远远看去还是绿色的。 阳光下迷起眼，有风自海上吹来，波澜不惊。初冬偶尔会有这样的天气，让人疑是深秋疑是初春。

我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出来， 忽然觉得应该珍惜。珍惜初冬里的明朗， 真的，这样的日子数一数一年又有几个？

三两海鸥自头顶掠过， 双翅伸展， 尾端对应一片黑， 腹身雪白， 鼓鼓的， 直让我欲伸手过顶抚摸一下。我笑看着他们忽高忽低，那一刻，仿佛懂了那种必要冲天一鸣方能尽展风流的心情。

岸边静静地一排小机船， 被高高架起，底盘下半锈的刀形铲似尤有金戈铁马气。 多年前常与朋友戏对“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今日再看一看眼前这平广的水，物我两相安。

初冬的午后， 面向大海，看水天合一， 想象春暖花开， 这样的日子， 珍惜。

3。 黄昏

四点半走出来， 天色已暗。 初冬黄昏的空气里似乎总有一种淡淡的落叶焦糊的气息， 让我迷恋，让我舍不得地想在这样的气息里多走一走。

天微蓝，云托月，灯光已起。 白的路灯，红的车灯， 远处桥上是串串黄灯， 都市的星星点点衬在天边。 一片光与影中， 轻轻地走过， 好像走在了“夜未央”的歌里。

路的尽头是车站， 在初冬的黄昏里， 总是格外温暖。我深舒一口气，陷进座位里。车厢外的过客， 浮光掠影匆匆闪过。想起二哥， 一年半载都不曾联系。早上的电话里， 他那里一片灯红酒绿声， 我这里静悄悄的一天刚开始， 我与他在两个世界。只是我仍凶言恶语， 他仍笑着问来问去， 他问你好吗你好吗你好就行。

我坐在车里， 想起他那一句句问，想起晨曦与黄昏，故国与异乡， 轻狂的年少与今日花落了满地的我们，微笑一时哽咽一时。

日子如水而去，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4。 屋后

初冬的第一场雪， 无论早晚，总是一种意外遭遇袭击的感觉。

周五黄昏时还不过是细碎的雨， 周六早晨已白白地盖了约半尺厚。 对面屋顶风吹积雪如轻烟，残叶落尽， 孤枝由瘦变肥。我看向窗外，看到的是一幅淡墨山水画。只是这长靴雪裤羽绒衣的日子， 并不如诗。小路将泥滑难行，会有焦虑的等待，会有那些避无可避的守着病儿的无眠长夜。这轻飘飘的雪于我， 像是一种无法推开的无奈。

可是孩子尖叫欢笑，迫不及待地扑了出去，跑来跑去地乐个不停。他说：妈妈，妈妈，看我做雪天使，妈妈，妈妈，让我们来堆雪人。

我用大锹， 他们用小手，我们开始在后园堆雪人。从下开始， 底盘要牢，身子要胖，然后做一个圆圆大大的脑袋放上，这个雪人便有了形状。按上一个树枝的嘴， 加上一双小石头的眼睛，还有一个高高的胡萝卜的鼻子， 雪人它， 开始看着我们眯眯笑了。再添一双张开的手臂， 大儿的红手套， 小儿的帽子，在晴日下亮晶晶地，雪人微笑着等待拥抱。

大儿叹口气说：妈妈， 冬天真好。是吗？ 我看着他们围着雪人嬉闹，是吗？这冬天，原来不过是个微微笑的雪人？也许，冬天真的很好。冬日里可以玩雪仗滑雪橇， 可以在冰上摔了一跤之后哈哈大笑， 可以围炉夜坐觉得家里真温暖。

我揉揉他的头发， 过几日， 圣诞树要拿出来了，门前彩灯也要挂起来了。这样的日子， 一家人相守相知，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