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 飞抵罗马时已上午九点多。 相比美国的层层关卡，罗马入关令人难以置信得随便。 入境官只简单扫了一眼护照，连入境章都没有盖一个。到市区的机场特快列车上也没有检票员，由着乘客主动在自动卡机上打时间。沿途看车窗外闪过的楼房农舍，错综杂乱。 若是能上来个卖茶叶蛋的小贩儿， 大概就像足了国内回乡的列车。车站的罗马出租车司机也似曾相识 - 不肯打表，对着我们外地人将十元的车费要了二十的一口价。。。 罗马的第一印象，大而粗旷。或许， 经过历史沉淀过的地方都有一种相似的神韵吧。

入住旅馆，稍事休息之后， 查讯天气发现第二天阴有小雨。 因此决定乘着阳光大好， 舍竞技场，直奔万神殿。

真正走在罗马的街头， 才开始体会到罗马的独一无二。古城墙， 废墟， 教堂， 雕塑，喷泉， 方尖碑随处可见。出了红线地铁口，迎面就是一个贝尼尼的喷泉。 转两个街角，又是一个巍峨的华表，再过一条街， 埃及方尖碑就在身边。

沿着石阶小路，穿街走巷，两边都是中层小楼，辗转反侧，看不到万神殿。焦急中转过街角的一个冰淇淋小店，才看到了它 - 神往已久的万神殿。

一个不大的小广场， 四周是拥挤的小楼房，到处是拥挤的人，万神殿静静得在那里，第一眼看过去，并不十分出众。

可是，越走近越感受到它的宏伟， 越走近越感觉到它的庄重。

正面是三角门楣， 十六根来自埃及的大花岗岩石柱，高高撑起长方形的门厅。隐在后面的是圆形主殿， 浑圆的墙体，由薄砖垒成，间隔拱型，两圈加固环。四根大方柱紧贴门前， 两扇厚重的高大铜门。

圆， 圆得十分光滑， 棱， 也棱得十分分明，虽有残缺，却不显风霜斑驳， 看起来依然挺立， 健康， 完美。 真的? 万神殿真的已经经历了两千年的沧桑?

越走近越难以相信， 越走近越被吸引。

走到青铜门处， 一束光柱自上而下照过来， 从头到尾被包围着， 迎接着， 牵引着，那一刻开始不由自主得仰望。

一迈进大门，陡然置身于一个宏大高伟的圆殿之中， 意外， 震撼。 站在殿堂中央仰望，神圣， 神圣感无所不在。

光柱是从殿顶中央的天窗直射下来的。圆形小天窗，圆型大穹顶，圆柱形墙壁，圆型地面，直径与高度相等，万神殿主殿建筑横切面是一个完美的圆。整体浑圆雄壮， 充满向上的力量。

圆中有方， 由纯粹混凝土一气呵成的穹顶，分隔成28个方格。 方圆相间，环墙的七个壁龛与入口加上其间的八个小神龛， 方圆交错，凹凸有致。方圆，凹凸， 大小，上下，简练庄重。

光自天窗倾下， 光的圆盘在内壁上移动，明暗变换，昼夜轮转， 风雨相通， 封闭又开放， 神秘又清白。 明暗， 开合， 虚实， 和谐统一。 太阳， 宇宙， 诸神，众生，天人相连。

万神殿，没有因沼泽湿地而陷落， 没有因洪水侵蚀而衰败， 虽然内部的装饰大多散失， 虽然一度沦为禽肉市场， 虽然圆顶上明亮的铜遮板被拆掉，熔炼成梵帝冈圣彼得大教堂的青铜华盖与铜钟， 可是它走过了两千年的风吹雨打，避过了中世纪的异教清洗，初建时的原意仍在， 精髓仍在， 不能说不是天意， 天佑，天工。

两千年前设计了这座万神殿的哈德良大帝 (Handrian)如此记述:

"My intentions had been that this sanctuary of All Gods should reproduce the likeness of the terrestrial globe and of the stellar sphere。 The cupola revealed the sky through a great hole at the center, showing alternately dark and blue. This temple, both open and mysteriously enclosed, was conceived as a solar quadrant. The hours would make their round on that caissoned ceiling so carefully polished by Greek artisans; the disk of daylight would rest suspended there like a shield of gold; rain would form its clear pool on the pavement below, prayers would rise like smoke toward that void where we place the gods."

- 此众神的殿堂应神似地球与星体。自圆顶中央的眼洞可窥天空，见黑蓝昼夜之交替。神殿即开且合，如日晷扇形。时间之针在精美的穹顶上转动；昼之光盘如金色盾牌悬挂其上；雨水清澈汇流于下， 祈愿的人们如炊烟袅袅向众神升起。

这段话， 若只看字面， 将是多么难以想象。我的简译虽费了些琢磨，还是无法表达原文的神秘优雅。可是，当站在了万神殿的中央， 语言所难描绘的， 在眼前一一对应成真，一切就十分清晰明了。

在殿内看了很久， 看光环在墙壁上慢慢滑行。 在殿外的喷水池旁也看了很久， 看鸽子在柱廊前飞来飞去。 殿内殿外的众生来来去去， 天顶上的云飘来飘去， 光在滑动，时间在流动，一切都是变化的。。。鸽子的翅膀在天空飞过，不留痕迹。我的手抚过大石柱，不留痕迹。团团围住了殿堂的尘世喧嚣，其实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切如蜻蜓点水， 如过眼烟云， 都是短暂的。。。

整个宇宙都在变化， 世上万物皆是短暂， 可是， 这里， 这一点，却是静止的， 永恒的。宇宙精髓浓缩， 化形为万神殿。在这里抬头仰望，能淡去尘世烦杂，能净化灵魂， 能看见光明，看见永恒， 看见永不消失的神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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